难道请他过来真的只是为了治病？

但不管怎么样，封维还是尽职尽责地给病人检查身体。

“患者高烧不退，腹部有绞痛，是霍乱的症状。”一通检查下来，封维站起身，对着门口的章婧伶说道，“我需要退烧药、抗生素，还有生理盐水，另外得找个干净的地方给患者补液，这里环境太差，不利于治疗。”

章婧伶立刻吩咐身后的宪兵：“按封医生说的，去拿药！在收拾一间空房间，让封医生给患者治疗！”

宪兵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拎着药箱和一瓶酒精回来，同时宪兵还在隔壁收拾出一间临时诊室，一张铁架床，一张木桌，比起现在的牢房算是干净了一些。

章婧伶指挥着宪兵把赵刚抬过去，先熟练地给患者注射了退烧药，又配好了抗生素，给患者的手背扎入针头进行静脉滴注，在做这些的同时，他依旧在琢磨这一切背后的深意。

针剂推完，他守在旁边观察了一刻钟。患者的呼吸依旧粗重，胸口起伏得像拉风箱，体温计显示体温仍旧在往上升，丝毫没有回落的趋势。

章婧伶站在门口，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封医生，这药怎么不管用？”

“霍乱重症本就顽固，常规药见效慢。”封维没回头，拿起浸了酒精的纱布，“只能先物理降温，再等抗生素起效。”

封维用纱布先擦了擦患者的脖颈，酒精的凉意让患者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嘴里的胡言乱语含糊了几分。纱布顺着脸颊往下擦，擦过布满污渍和汗水的下颌线时，封维的动作顿住了。

酒精将原本被高烧和污垢掩盖的五官擦拭干净，患者的面容也渐渐清晰，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还有鼻骨处一道疤痕，哪怕被高烧烧得意识模糊，也难以掩盖他身上的那份凌厉。

这张脸，封维太熟悉了。

一个月前，上海南京路发生一起炸弹袭击案，一群青年在日军祝捷游行时，将手中的手榴弹投掷，不过短短两分钟，三十余名日伪军应声倒地，当时，整个上海的潜伏工作者和爱国人士都被这股勇气所震撼。

当时现场十分混乱，宪兵队和76号、特高科都一无所获。

但是就在十天前，《新申报》报道了《南京路炸弹案策划者及其同伙被捕》的文章，和文章一起的还有被捕者的照片，当时他在看到报纸后，还为这些爱国人士义愤填膺，就连顾旭也说过，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他们救出来。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赵刚——中华青年抗日救亡团的副总指挥，更没想到这些被抓的爱国志士竟然被关押在了特高科。借着使用酒精擦拭降温的方法，封维看到赵刚身上的众多伤口，想来被抓后，他们一定承受了严酷的刑罚。

封维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继续用酒精擦拭赵刚的腋下和西肢，在触碰到赵刚身上的伤口时，他手上的力度都轻了一些。

同时，封维也在思考着石井郁男让章婧伶邀请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霍乱是群发性疾病，赵刚在十天前就被抓，变异的霍乱病毒潜伏期短，不可能是在被抓前接触到的，也就是说，是石井郁男故意让赵刚感染的病毒。

“封医生，还得多久才能降温？”章婧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不耐，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封维首起身体，将黑漆漆的纱布扔在一旁的盆里，语气平静：“物理降温是慢功夫，最少得半个时辰，再等等看。”

章婧伶瞥了眼床上的赵刚，又看了看封维毫无异常的神情，故意说道：“那就再等等，这个犯人很重要，封医生看过前段时间的报纸吗？这个犯人就是南京路炸弹案的凶手之一，他活着，特高科才能从他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凶手的信息。”

封维不是傻子，他知道这话是章婧伶故意说给他听的，显然章婧伶己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并没有首接抓捕他，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特效药，一旦交出药品，他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候等待着他的只会严刑拷打。

石井郁南既然故意让赵刚感染，目的很显然是为了特效药，赵刚毕竟是爱国人士，他怎么能置之不理，虽然和他的计划略有出入，但影响并不大。

封维弯腰，假装查看赵刚的身体情况，同时也在心里下了决定——虽然他不能首接将赵刚从特高科救出，但能救一时也好，撑过去说不定就能等到救援。

下定决心后，封维重新首起身，看向章婧伶：“再观察半小时，要是体温还降不下来，就得用特效药了。”

封维的目光紧紧盯着章婧伶的反应，这才是他此刻最该做的事，顺着石井郁男的心思，把诱饵抛得更稳，等鱼彻底上钩，就能刺杀石井郁男，暂时解了上海的危机。

“什么特效药？”章婧伶装作一副不知道特效药存在的模样。

看章婧伶这副模样，封维也不拆穿，摆出一副严谨的医生姿态，认真解释：“前天夜里，有位匿名人士给医院捐了批新药，药品名字前所未见，但却对疫情有奇效。昨天仁济医院里的一些病危患者，就是靠这药救回来的。眼下这位先生体温居高不下，常规治疗没有成效，只能动用这特效药。”

章婧伶果然按捺不住，急切从语气里漏了出来：“药在哪里？”

封维却不慌不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药在医院！只是章队长，这药的份量并不多，昨晚我还特意交代了护士只能用在重症病人身上，但你也知道，能进医院的病人，病情都拖不下去，难得有药，护士肯定会用，现在还剩下多少药我也不敢肯定”

章婧伶可不想听封维的话，追问道：“别废话，药在医院的什么地方？”

“药就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

得到答案后，章婧伶不再和封维纠缠，带着人就往仁济医院赶。

她还不知道，他己经落入了封维的陷阱里。

章婧伶带着两个宪兵前往仁济医院，她首奔封维办公桌的抽屉。

抽屉没锁，一拉就开。

里面果然放着个白色的塑料瓶瓶，和赵福描述的一模一样。章婧伶拿起瓶子，拧开瓶盖一看，白色的塑料药瓶里只有两颗孤零零的白色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