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经过尚书台彻夜的斟酌与润色,皇帝最终的封赏诏书以及一系列重大人事任命,以明发天下的形式,正式颁布。
诏书首先以极其华美而褒扬的辞藻,盛赞了讨逆大将军吕布的功绩:“……前将军、温侯吕布,膺力绝伦,雄烈过人,受命讨逆,摧锋陷阵,所向无前。
克鲁阳,定宛城,扫清南阳,厥功至伟,朕心甚慰。
特加赐‘使持节’(注:比‘持节’规格更高,可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旌其殊勋,增食邑三千户,通前共五千户。
另赐洛阳甲第一区,毗邻宫阙;金两千斤,帛八千匹,奴婢三百人,以示朕酬功之心,望卿永为汉室藩屏,不负‘国之干城’之誉。”
其麾下张辽迁荡寇将军,高顺为陷阵都尉,徐晃为扬武中郎将,皆厚赐金帛。
对于征南将军孙坚,诏书则褒其:“……忠勇智略,沉毅有谋,锁淮河,擒元恶,平定汝南,克定寿春,功莫大焉。
着即正式任命为豫州牧,使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注:此都督指豫州内部军事),开府仪同三司(注:允许建立类似三公的府署,设置官属,地位尊崇)。
加封乌程侯,增食邑两千户,通前共三千五百户。赐金千斤,帛五千匹。
望卿绥靖地方,勤修内政,使豫州重现繁华,为朕守此东南重镇。”
其麾下程普拜裨将军,黄盖为武锋中郎将,韩当为兴业中郎将,祖茂为折冲校尉,各有封赏。
对于阵前起义的陈兰、雷薄,诏书明确:“念其迷途知返,阵前效力,献城有功,赦免前愆。陈兰为骑都尉,雷薄为奉车校尉,暂于孙坚军中听用,以观后效。”
而对于至关重要的南阳郡,任命:“以尚书令卢植,为南阳太守,加光禄大夫,持节,总揽南阳郡一切民政,安辑流散,劝课农桑,兴利除弊。”
同时,宣布设立关键性的“都督荆、豫诸军事”一职,“以左将军、槐里侯皇甫嵩兼任,驻节洛阳,协调荆、豫两州军事防务,督导讨逆善后事宜。”
这意味着,在涉及跨州或重大军事行动时,吕布和孙坚理论上都需要接受皇甫嵩的调度。
这一连串的封赏和任命,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用不同的材料精心镶嵌出一幅平衡而稳固的政治版图。
对吕布,给予了极高的个人荣誉和物质赏赐,满足了其虚荣心,却未增加其实际地盘和核心兵权;
对孙坚,则给予了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之权,使其有了稳固的根基,并将其利益与朝廷捆绑;
对南阳,派去了德高望重的卢植,确保这块要地牢牢掌握在中央手中;
最后,用皇甫嵩这位宿将进行更高层面的协调与制约,防患于未然。
诏书传到已返回豫州治所谯县的孙坚手中时,他正在与程普、黄盖等人商议整军及安抚地方事宜。
当使者朗声宣读诏书,尤其是读到“正式任命为豫州牧,使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时,孙坚这位素来沉稳的江东猛虎,也不禁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他郑重地接过那卷沉甸甸的诏书,对程普、黄盖等心腹将领,亦是多年生死相随的兄弟感慨道:“陛下信重如此,恩遇之深,坚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
自今日起,我等更需兢兢业业,整饬武备,勤修民政,必使豫州大治,方不负陛下托付之恩,不负朝廷厚望!”
黄盖、韩当等人亦是满面红光,纷纷道贺。程普抚须沉吟道:“主公,陛下此乃以国士待我。豫州历经袁术盘剥,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当务之急,是选派干吏分赴各郡县,稳定秩序,清查户口田亩,减免苛捐杂税,兴修水利,招引流民复业。唯有根基稳固,方能谈及其他。”
孙坚重重点头,目光坚定:“德谋所言极是!安民为要!即刻着手,先从汝南、沛国开始,务必使政令畅通,百姓得享喘息之机!”
而与孙坚的志得意满、深感皇恩浩荡相比,留在宛城接到诏书的吕布,心情则要复杂微妙得多。
“使持节”的殊荣,增封的大量食邑,还有那诏书中“膺力绝伦”、“雄烈过人”、“国之干城”等极尽褒扬的词语,确实让他心中颇为受用,那股因孙坚抢先擒杀袁术而郁结的恶气,也消散了不少。皇帝似乎……还是很看重他吕布的嘛!
但是,当他看到卢植被任命为南阳太守,总揽民政,而自己头上还多了一个远在洛阳、却可以“协调督导”他的皇甫嵩时,那股刚刚升起的舒畅感又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哼!”吕布在修缮一新的宛城郡守府内,将诏书随手丢在案上,对着侍立的张辽、高顺等人,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爽,“卢子干一个老儒,懂得什么兵事经济?也来管某家的南阳?
还有那皇甫嵩,一把年纪,不在家含饴弄孙,挂个空名来节制某家?
陛下这是何意?莫非信不过某家?”
张辽心中暗叹,知道吕布的心结所在,只得劝慰道:“将军,陛下赏赐之厚,实属罕见,‘使持节’更是殊荣。
卢公乃海内名儒,由他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南阳方能尽快恢复元气,此于将军日后亦是有利。
皇甫将军乃国家宿将,威望素着,陛下如此安排,亦是看重将军,欲借皇甫将军之威,助将军协调四方,共保太平。”
高顺言简意赅地补充:“陛下思虑,周全。”
吕布烦躁地挥了挥手:“某家知道陛下厚意!只是……这心里总是不甚痛快!”
他终究没敢说出什么逾越的话来,但对朝廷这番“明升暗控”的安排,那份芥蒂与不满,却是深深埋在了心底。
他总觉得,皇帝还是更偏向于那个“会做人”的孙坚,给了孙坚实实在在的地盘和权力,而对自己,则用了这些看似荣耀、实则束缚手脚的手段。
不管吕布心中如何嘀咕,朝廷的政令凭借着强大的权威和执行力,迅速推行开来。
卢植很快便持节上任,进入宛城。
这位老臣不负众望,展现出惊人的精力与魄力,雷厉风行,罢黜贪腐,选用良吏,清查隐田,招抚因战乱流亡的百姓,减免赋税徭役,兴修水利道路。
短短时间内,便将混乱不堪的南阳郡治理得渐有条理,民心初步安定。
孙坚也全力投入到豫州的经营之中,凭借“豫州牧、开府仪同三司”的权柄,大肆辟召人才,清除袁术残余势力,安抚地方豪强,整顿军备,兴修水利,鼓励农耕。
饱经战乱的汝南、沛国等地,开始显露出一丝复苏的迹象。
陈兰、雷薄被置于孙坚麾下,虽然失去了独立称雄的可能,但也算是在新的体系中找到了位置,暂时安分下来,努力表现以求立足。
袁术的覆灭和南阳、汝南的顺利归附,如同一次强烈的地震,其震波迅速传遍天下,极大地震慑了各路诸侯。
渤海袁绍闻讯,加快了逼迫韩馥让出冀州的步伐,同时与北方公孙瓒的冲突愈发激烈,但内心深处,对长安朝廷的忌惮也更深了一层。
徐州陶谦、荆州刘表等人,则纷纷派出规格更高的使者,携带重礼前往长安上表祝贺,言辞愈发恭顺,试图在新的权力格局中寻求有利位置。
曹操在东郡接到详细情报后,沉默良久,才对身旁的程昱、夏侯惇等人叹道:“陛下年未弱冠,而权谋之术已臻化境。赏吕布以虚名而固其荣,授孙坚以实权而安其心,派卢植守要害而握其实,设皇甫督军事而制其衡。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吕布、孙坚,皆世之虎将,然陛下竟能使之各得其所,暂息争锋,真乃……天纵之才。”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慨与一丝凛然,将自己那份蠢蠢欲动的野心,更深地掩藏起来,更加专注于经营好东郡这一亩三分地,广积粮,缓称王。
而在并州雁门郡,顶着风霜巡视边塞的刘备,得知这一切后,勒住战马,遥望长安方向,对身旁的关羽、张飞感慨道:“云长、翼德,看到了吗?陛下扫平国贼,安定东南,更能驾驭骄将,平衡四方,此乃真正的中兴气象!大汉天命未绝!
我等兄弟,更需坚守边陲,积累微功,他日若能得陛下召唤,必当效死力,助陛下光复这万里河山!”
他心中那份兴复汉室的理想之火,因这来自长安的利好消息,燃烧得更加旺盛。
关羽轻抚着下巴上那浓密而修长的胡须,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之中,不时有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一般。
相比之下,张飞就显得有些激动了。
只见他张开大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哇哈哈!俺老张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跟着如此英明神武的主公去闯荡天下啦!”
说话间,他手中握着丈八蛇矛,不停地挥舞着,好像已经置身于战场之上,与敌人厮杀起来。
此时此刻,整个朝堂之上一片欢腾。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南阳郡和汝南县成功被纳入到了大汉帝国的疆土范围之内。
不仅如此,孙坚也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册封,成为了豫州牧,并拥有开设府邸处理政务的权力。
经过少年天子刘辩这一连串令人惊叹不已的政治手段操作之后,朝廷的声威大振。
经历了董卓之乱和袁术篡位等诸多风风雨雨之后,大汉王朝的国运可谓是摇摇欲坠,但如今却似乎找到了一根可以依靠的坚强柱石。
不过,身处未央宫旧址临时行宫之中的刘辩,还有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足智多谋的谋士们心里都很明白——眼前所取得的这些成就只不过是一个崭新的起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