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八景宫。
时刻关注天皇动作的太清老子睁开了眼眸:“地皇即将出世。都儿啊,你速拿上一葫芦金丹,前往人族。”
玄都,如今已是斩掉二尸的准圣中期修为。若能成功担任地皇之师,必能借助此功德,斩却自我尸,成为洪荒天地间的一名顶尖修士。
玄都面色激动,接过太清老子递过来的葫芦,早已迫不及待。
“弟子绝不姑负老师厚望!”
玄都出了首阳山,当即前往了人族风衮部落。
他玄都虽贵为玄门大师兄,但东海一战不仅令他与人族渐行渐远,更令他忌惮多宝的实力。
同时他心里同样憋着一口气:“担任地皇之师,他绝对不能比多宝弱!”
“见过多宝道友。”
“玄都师兄客气了。”
“多宝道友教导伏羲百年,若有经验可不要吝啬。”
“师弟必将言无不尽。”
一番寒喧后,多宝道人没有多想便将经验尽数告知。
毕竟多宝跟随通天教主已久,对于玄门人教、阐教都算不上讨厌,何况多宝为仙敦厚自不会藏私。
两年半后,玄都出了风衮部落,按照多宝的方法前往各处人族部落。
此时,伏羲已在位超过一百二十年。
创建的官员体系高效运转,使得政令通达,部落间纷争绝迹。
其创立的八卦之学广为传播,人族开始懂得观天时、察地利,趋吉避凶之能深入人心。
书契取代结绳,成为通行各部的记录方式,文明得以传承。
网罟渔猎、驯养畜牧之法早已普及,物产丰饶。
在其治理下,人族发展迅速,兴盛至极,万族皆不敢欺。
渭水流域以北,有一条大河,名曰姜水。
其中有一部落,唤姜。
内有一女子,名女登
这一夜,女登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一神鸟在头顶盘旋,最后神鸟化作一英俊男子与其梦中缠绵,最后天地间有一缕紫气钻入其小腹。
自此,女登有孕。
消息一出,部落皆惊。
当今共主伏羲,不就是这般出世的?
玄都听闻,速至姜部落,感受到厚重紫气,当即确认女登所怀就是人族地皇。
与华胥一样,女登怀孕九年九个月。
婴儿降世。
部落首领为其取名石年。
玄都见地皇顺利出世,心头大石落地,当即现身部落,表明圣人弟子身份,言明此子天命在身,当为人族下一任共主,自己将悉心教导。
姜部落上下闻听,无不欢欣鼓舞。
然而,玄都的教导方式,却与多宝截然不同。
多宝教导伏羲,重在一个引字,如同春雨润物,引导其观察天地,自行领悟,耗时百年,根基扎实无比。
而玄都心中憋着一股要与多宝比较的劲,眼见伏羲百年证道,他便也给自己定下了百年之期,甚至要更快。
石年自小便显露出对草木药石超乎常人的痴迷。
三岁时,他便能独自在山林间辨认数十种草药,时常蹲在草丛间,一看便是整日,用小鼻子轻嗅药草的气味,甚至小心地舔舐叶片,感受其细微的药性。他指尖触碰草木时,那些植物似乎都会焕发出更浓郁的生机。
这本是地皇天赋最自然的觉醒,是大道赋予他最宝贵的礼物。
然而,在玄都眼中,这一切却成了不务正业的玩闹。
“石年!”玄都的声音带着很不高兴的严厉,将正对着一株奇异药草入迷的小石年惊醒,“你身负地皇天命,当以修行为重,岂能终日沉溺于这些山野杂草?”
他心中焦急,多宝教导伏羲百年便功德圆满,他玄都岂能落后?眼看石年将大把时间耗费在无用的草木辨识上,修为进展在他看来缓慢得令人心焦。
“师尊,我觉得这些草木很有趣……”石年抬起小脸,眼中闪铄着求知的光芒。
“糊涂!”玄都打断他,取出金丹,语气不容置疑,“道理皆在道法之中。此乃你师祖所炼金丹,服下它,潜心修炼我人教正宗功法,早日奠定仙基,方是正道!
待你修为高深,神识通达万物,这些草木之理,自然一目了然,何须浪费眼前光阴?”
年幼的石年不敢违逆师尊,只得乖乖服下金丹。
磅礴药力化开,推动着他的修为节节攀升,周身灵气氤氲。玄都见状,眉头稍展,自觉将弟子引回了正途。
此后,玄都的教导变得极为高效且功利。
他严格规划石年的修行日程,大部分时间都必须用来打坐炼气,修习人教道法。只有当石年完成既定的修为目标后,才被允许花费少量时间去接触草木。
有时,石年因为观察某种草药特性而稍稍眈误了打坐,玄都便会面露不悦,甚至再次取出丹药。
美其名曰“弥补耽搁的修炼时间”。
石年对草木的天赋,在这种压抑和功利化的教导下,仿佛一株被石头压住的幼苗,艰难地查找着缝隙生长。
他的修为在丹药堆积下飞速提升,十岁时已气息磅礴,远超同侪。
但其道基,却如沙上筑塔,远不如伏羲那般坚实厚重。
他学到了高深的道法,却失去了与脚下这片大地最细腻、最本真的连接。
待到石年十八岁。
玄都见石年修为小成,终于松口:“石年,你下山行走一番,体察民情。切记,莫要荒废了道法修行。”
石年躬敬领命,背上药篓,步伐却比玄都想象中更为急切。
他象一只出笼的鸟儿,飞向那片他魂牵梦萦的山野。
石年走下玄都清修的山峰,踏入山野之间,只觉得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欣鼓舞。
那被丹药强行灌注的灵气,在这自然的怀抱中,仿佛都变得温顺了些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百草的清苦、野花的芬芳……这些熟悉又亲切的气息,远比师尊丹房中那单一的氤氲仙气更让他心神宁静。
他并未像玄都想的那样,急于运用法力去人前显圣,而是遵循着内心的指引,象一个最普通的部落少年,穿梭于林间、溪畔、山谷。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那些形态各异的植物,眼中重新闪铄起被压抑已久的光芒。
他观察着哪种植物被鸟雀啄食,哪种植物在枯萎后留下饱满的籽实,哪种植物的块茎被野猪从泥土中翻出……
就在他沉浸于这忘我的探索时,一阵压抑的哭声将他惊醒。
他循声走去,来到一个临近姜水的小部落。只见部落首领正对着几近干涸的河流唉声叹气,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围着母亲哭泣。
“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了……”老者看到气质不凡的石年,象是找到了倾诉对象,“部落里添了这么多张嘴,可这河,却养不活我们了。”
石年心中一震。
他突然觉得师尊时常提及的天命、功德,这些词汇遥远而空泛。
此刻,族人眼中的饥饿与绝望,却如此真实而刺痛。
他那被玄都视为无用的、对草木的敏锐感知,在此刻剧烈地跳动起来。
直觉告诉他,解决人族困难的答案不在那虚无缥缈的道法修为,而在这片他无比热爱的土地之上!
他告别老者,更加专注地投入山野。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感受,而是查找一种能象鱼群一样,可稳定、大量供养族人的植物。
日复一日,他风餐露宿,完全忘记了修炼道法。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结着穗状果实的野草,发现其中几种,鸟群尤其喜爱,而且其籽实饱满,不易散落。他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些,放入随身的皮囊。
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清晨,他走到一片被山火焚烧过的坡地。焦黑的土地上,几株幸存的、挂着金色小穗的植物格外显眼。他走近观察,发现这些植物的根系深深扎入泥土,而那金色的穗子,在阳光下闪铄着诱人的光泽。
他捻起几粒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一股淡淡的、却实实在在的甘甜与淀粉的厚实感在味蕾上弥漫开。
“就是它!”一个清淅无比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他激动地在这片坡地周围搜寻,又找到了另外几种形态各异,但同样结着可食用籽实的植物。他按照它们不同的形态、成熟时节,在心中默默为它们分类、命名。
他没有动用法力去催生,而是如同一个最虔诚的农夫,用手扒开焦土,将这些珍贵的籽实小心地播种下去,日夜守护,观察它们如何破土、抽芽、生长。
他发现了泥土的湿度、阳光的朝向对它们的影响……这些无比朴素却至关重要的知识,是任何高深道法、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给予的。
当第一片由他亲手播种的坡地上,泛起连绵的、金绿色的波浪时,石年站在田埂边,眼中涌出了热泪。
他知道,这才是他的道,是大地赐予人族最厚重的礼物。
他迫不及待地返回那个饥馑的部落,将采集到的几种谷种和种植之法传授给他们。
当部落的人们将信将疑地播下种子,并在数月后收获到足以果腹的食物时,整个部落沸腾了!
消息迅速传遍周边部落。人们纷纷前来,向石年求取这神奇的五谷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