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不到时间,陈度先是砍了一个高车氏族什么大好儿郎的手,估计也是什么小头领的儿子。
然后现在又是把带头跑路的酋帅府豪奴头子给砍了。
这一次砍的是头。
至于身子和屁股……
现在还在跟着往坞堡方向狂奔而去的马儿身上呢。
不过陈度倒是没闲工夫理会这跑向坞堡的马了,自然更没空去想到时候斛律石会如何想自己?
现在生死问题是如何对付即将全军压上,距离着自己这边散开的步卒数组,仅仅也有两百步左右距离的柔然轻骑!
且说陈度这边,当其雷霆举动直接斩杀酋帅府奴仆后。
刚才因为恐慌,惊惧,以及对于其他人乃至此时的临时主将陈度是否会逃跑的猜疑,都随着这颗剃发垂辫的人头落地,进而一时被压制的暂时看不见苗头。
甚至因为见着这么有一个差点动摇整个阵线的高车豪奴人头落地,原本因柔然突袭而胆战惊惧的一众步卒们,现在反倒是镇静不少。
屯住北境一年多,来回巡守烧荒修边,呼延族所在的这边军根本就没经历过真刀实枪的战场。
本来在柔然骑兵突袭之下,大部分兵卒根本就是恐慌到了极点,刚才阵线几乎一度被这些要逃跑的柔然豪奴们动摇。
而现在见血了。
还见到一个人头就这么滚着滚着,还滚到自己脚边。
人就是如此,在极度恐惧下的茫然和空白,会转为完全服从于此时唯一在场上做出了行动的另外一人。
特别是当这人的行动还如此果决且震慑性极强的时候。
那些脚下本来战战欲走的兵卒们,此时全都定定站在原地,不管心里如何想,还是说只是顺从本能的听从陈度指挥,抑或是被滚到自己脚下的高车人头吓到。
此时魏军步卒中,无一人背身跑路,全都挺着各种兵刃或者顺手抄来的修堤工具,直面柔然骑兵。
至于那些酋帅府里平日惯了作威作福的奴仆们,现在那是大气不敢出一下,脚下也都钉在地上。
只听的陈度冷冷的一声命令:“抄上顺手家伙给我就站在这里!”
而柔然这些轻骑们,此时的行为动作倒是完全符合了陈度的猜测。
在可以远程抛射弓矢的距离上,这些轻装上阵并非带着强弓劲弩的柔然骑兵们,一个个的只是来回在三百步的距离上,来回左右驭马慢跑。
为首的柔然骑兵队长,头戴着极为典型的柔然风帽,几乎把脸上除了眼睛的地方都遮的严实。
隔着三百来步,陈度自然看不清那柔然骑兵队长神色。
不过从他们现在迟疑的动作来看,明显也能知道,刚才正是自己突然之间的指挥数组变化,让这些这些柔然轻骑,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下手才好了。
因为对柔然骑兵来说,以往遇到逃难的边民也好,还是并无骑兵遮护的步兵也罢,无论抵抗与否,本能就会驱使着这些被骑兵突袭的人去抱团。
而这种抱团或者说数组,在没有长矛长槊以及刀盾步兵遮掩的情况下,那就是一块肥肉。
可现在,对于柔然人来说一直没有机会吃掉的大魏小股边军,刚刚就要成为一块肥肉,结果却因为一个临时队长模样的人驱离指挥之下,散开成了一个个肉疙瘩?
这下本以为能靠着几次冲刺骑射进而迅速瓦解掉这七八十人的战斗意志,结果现在场面反而变得一时难以解决起来。
几个领着十骑人数的柔然小队队长,见不知为何自己这头领竟停了下来,纷纷打马向前询问。
离着三百来步距离,陈度自然看不清那柔然人脸色如何,只知道自己这策略必然是生效了的。
只不过这策略,也就只是拖的一时而已。
在几乎数目对等的骑兵看来,这不都是在砧板上的肉么?
只不过是刚才一团肉,现在变成一个个散落在案板上的肉疙瘩,其中夹杂了一些硬碎小骨头罢了。
无非就是先吃哪个,先把肉切了还是先把小骨头碎末切了的问题。
而陈度就是最大的那一小块骨头碎。
自己须趁着柔然轻骑短暂这么一迟疑的时候,做出能求生的变化出来!
“呼延!”
两边对峙,作为步卒一方的北魏边军中,少数几个乘马的便是呼延族还有其他几个土行修行者。
听到陈度一声呼喊,呼延族立马拍马赶到阵尾。
因为刚才陈度去追杀动摇军心跑路的酋帅府豪奴,此时陈度的位置已经到了数组的后方,也就是靠近坞堡,在北面的位置。
而呼延族一拍马赶到陈度身边,当即低声来问,就算是这等紧张时刻也不忘来问:“奇了怪了!陈度!如何柔然人就停下了?这步卒散开后不是就完了吗?”
“你没看出来吗?这些柔然轻骑不是平日里那些寻常打草谷的,肯定就是大军前锋探子,不管算不算部族精锐,带队的肯定不愿意损失!都是自家儿郎!所以他们还在尤豫,尤豫是远处骑射等着我们自己乱,还是说冲上来快刀斩乱麻,他们也怕我们有增援!”陈度语速极快,“所以我猜柔然人肯定要忍不住,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陈度话一下子说的太快太密,呼延族自然是一下没能全部反应过来。
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听在耳朵里了。
“机会?如何是机会?”
呼延族这边话语刚落,那边柔然人已经有轻骑控制不住,尝试着往边军步卒这边射箭。
而陈度散开数组的命令,此时起了大作用。
两边还在对峙,而柔然人先忍不住了。
只不过在这个距离上的行进间射击,再加之魏军步卒之间极其分散,以至于那些忍耐不住想射几发试试的,竟一箭不中。
仍在对峙的两边,魏军这边的陈度,柔然那边的队长模样人物,都看到了这个关键。
“他们要动了。”陈度声音越发急促,而呼延族还在惊愕的看着眼下,这些和自己兵书乃至平时操演中截然不同的一幕。
说好这些来去如风的轻骑,一顿掠阵疾射后,步卒们就不战自溃的呢?
“等会他们就要集结冲锋队形。”陈度看着对面这些柔然轻骑为首的那几个已经开始动了。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这些柔然轻骑有些竟掉转马头,主动往后撤去。
而先前零星远射的柔然轻骑,似乎仍在尝试远远抛射,继而也有一些骑兵添加了抛射行列。
这下许多魏军兵卒,连着呼延族都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动了,陈度你还真没说错,他们要撤了!”
“撤什么撤!”陈度寒冰真气仍聚于手心,片刻不敢松懈。
“他们不是要撤!他们是准备重新冲起来,直接突击!现在往后撤的都是里面硬茬子,估计少不了修行者!”
呼延族还要再问,问怎么柔然骑兵就要重新突击了?
陈度根本不及解释:“日后再说!现在听我号令!”
“呼延你和所有土行弟兄结成一阵!”
呼延族愕然:“我不会军阵之法啊?”
陈度直接摇头,一边不停简单手势指挥,那些军中土行修行者已经很快靠了过来。
毕竟修行者都算是军中精锐,平时锻体磨练心性,就算是危急慌乱中也比寻常兵士要镇定的多。
“等下你们直接结阵,听我说。”陈度直接打断任何一人想发问的意思,“不是什么劳什子土行大阵小阵的,你们直接结成一团就行!什么方形圆形都行!”
呼延族和一众土行修行者们都是惊愕的看着陈度,不过再无人在此时发问,只知道按着明显已经是此时边军统领的陈度所说照做。
“有马的上马!然后没马的就跟在旁边!防着侧翼被柔然人突击!”
陈度自然也没解释为什么柔然轻骑突然又要要突击了。
“记住!骑马的不需快!马匹慢步就行!没马的紧跟军阵!一步不能落下!”
“然后……”
陈度盯着远处柔然轻骑,此时已经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由大小队长带着,开始驱着马往回走,顺便重新列阵,将原本步伐不一的马匹都带到同一速度。
另外一部分则是在原来三百来步距离上,或左右驱驰慢步张弓待射,或勒马驻足远远抛射。
总体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压制范围。
陈度立即明白过来,这些留下骑射的柔然轻骑,就是给后撤准备重新突击的骑兵们掩护的!
防着魏军这边骑着马的几个人突然冲上去。
“你们结成阵,只听我号令,没有我的命令,就原地驻守不动!”
“明白!”呼延族等一众土行修行者们齐声应诺。
“我一下令,你们立刻冲上去!”
“冲哪?”
“就是现在冲着我们冲过来的柔然骑兵!他们冲过来,你们也冲过去!”
陈度一勒马,远远已经可以看见那些回撤的柔然轻骑,此时已经撤回去约摸两百多步的距离,大概离着自己这边五百多六百步的距离。
然后。
果然就如陈度所说所预料的那样,那些看似撤退的柔然轻骑,此刻正在纷纷调转马头!
这下,呼延族还有其他土行修行者再无疑问,只一心一意准备听陈度指挥。
而陈度已然拍马走开,直接站到了这一列松散但是延绵的步兵阵线之中。
呼延族和一众土行修行者自然不清楚陈度要干嘛。
“只相信陈队副就行了!”
“等下给那些狗蠕蠕看下我们厉害!”
“如何,老王你的趾艮土真气呢?”
“早知道学些结阵法子就好了!”
“那些都是世家秘传如何肯轻易给你?”
“来了来了!狗蠕蠕冲过来了!”
“……”
陈度握着自己的佩剑也就是环首刀,站在阵线中间。
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五六百步外的柔然骑兵全部调转马头,然后一步两步三步,一匹匹战马都冲起来了。
从踱步到慢步,再到快步。
转眼之间已经冲到距离只有三百多步的距离。
冲起来的战马那是越冲越快,原本整整齐齐一条线的柔然骑兵,此时阵在线已经开始参差不齐。
不过,这点在陈度眼中的破绽,根本不影响魏军普通步卒心中巨大的恐惧!
全速冲击的战马是如此恐怖!
而且那些原本停在两三百步前扔箭的柔然轻骑,也都纷纷快步往前,许多箭矢已然落在了散开的步兵前后方。
陈度看的真切,那为首的柔然轻骑队长,胯下战马自然是最好的那几匹,冲的也最靠前。
手中马刀高高扬起,竟凝结了丝丝微绿真气。
呼延族自然也看的真切,虽与陈度相隔十数米,但也和陈度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那天在城头上看到的,冲入阵中斩杀坞堡信使的正脉长生天。
而这一冲,
就是明摆着冲着指挥整个步兵数组中,也就是阵眼所在陈度这里来的!
陈度早已反应过来,手中挥起刚才从呼延族手中拿过来的黑色三角篓子一般的旗帜,猛然往左一挥。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指令,此刻所有魏军步卒都在盯着陈度手中的旗语。
按着现在横向移动,向左也就是黑水河岸那边靠过去!
同时从自己身后,也就是刚刚步兵阵线遮掩的后方,冲出来呼延族等几个骑着马的,还有紧紧步行跟随的土行修行者小阵。
陈度只看了一眼,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这平素里边军是没有演练过把修行者聚成一团作战吗?
那阵型简直就跟一团随便揉捏的面团一般!
不过好歹也是一大坨迎着柔然突骑冲了上去。
“慢!”
陈度一声吼,吼的全身热血沸腾的呼延族微微一滞。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冲起来了,身后步行紧紧跟随的弟兄们差点脱阵!
此时陈度已然默默退到了单薄的步兵数组最后方。
在自己身侧底只有那些高车酋帅府奴仆。
柔然骑兵已经冲到了两百步的距离,烟尘越来越大。
陈度咬牙对着这些呆若木鸡的高车人说道:“你们现在立刻往河岸边靠过去!跑过去!记住不是让你们逃跑!”
“等到等下柔然骑兵冲散呼延他们以后,你们就和我一起把这些柔然人引到黑水河上!”
“引一个算人头军功一件!”
短短几句之间,柔然那位长生天正脉已然带着精锐骑兵,突破到了同样轻装几乎毫无长槊长矛的步兵数组面前!
从一百步到五十步,最后三十步,二十步。
越来越快!
战马已经加速到了最快的速度冲刺过来。
而一个个柔然精锐轻骑也纷纷弯弓搭箭,不管瞄准与否,只一轮骑射。
“射!”
骑射过后便拔出马刀冲将过来。
一声声战马嘶鸣,当即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