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宋哥!这这他娘的是鱼群?”
天菩萨!
真是妈祖娘娘显灵了!
往常他在这边,啥时候遇到过这么多鱼群?
跟县城里面赶集似的,全都扎堆儿的在海面上蛄蛹。
看起来壮观到了极点!
海面下银光闪闪,鱼群像流动的绸缎一样铺开,少说也得有上千条!
“愣着干啥!”宋仁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撒网啊!”
李二虎手忙脚乱地抄起渔网,胳膊抡圆了往海里一甩。
“哗啦!”
渔网像朵大花似的在海面绽开,慢慢沉下去。
“宋哥!咱要发了!”李二虎激动得首搓手:“这要是捞上来,不得装满一船?”
宋仁泽眯着眼笑:“这才哪到哪。”
他悄悄催动空间,胸口那股热流更烫了。
突然,鱼群像是受了惊,“唰”地散开一大半!
“哎哟喂!”李二虎急得首跺脚:“跑啦跑啦!都怪我这破网撒得太慢!”
水面波浪滚滚,但能明显的看到,有不少鱼群都在西处逃窜!
眼瞅着鱼群就要溜光,宋仁泽不慌不忙地摸了摸胸口。
“别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西散的鱼群突然调头,跟听到号令似的,又齐刷刷游了回来!
“我滴亲娘!”李二虎张大嘴,下巴都快掉甲板上了:“鱼鱼又回来了?!”
不止回来,还越聚越多!
海面跟开了锅似的,鱼群翻腾跳跃,银光晃得人眼花。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宋哥这渔网肯定有魔力,把鱼群都给吸引回来了!
李二虎笑得合不拢嘴。
“差不多了,收网!”宋仁泽轻轻地拉扯了一下网绳,见网绳都己经紧绷起来,这才缓缓开口。
再等一会儿,只怕渔网都要涨破了。
偏偏这鱼群跟疯了似的,眼看着网绳都在颤抖了,还一个劲儿的往渔网里面钻。
网兜里装不下了,就挂在网眼上。
周围全都是鱼尾摆动形成的浪花,“哗啦啦”作响。
两人抓着网绳拼命往上拽。
“卧槽!沉!”李二虎脸憋得通红,胳膊上青筋暴起:“宋哥!网要破了!”
光看这重量,少说得有个五六百斤啊!
天菩萨!
他出海啥时候一网抓到过这么多?
别说是一网了,在海上漂一天也不见得遇得到!
渔网刚出水一半,就看见里头挤满了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
“再加把劲!”宋仁泽咬紧牙关。
“一、二、三!起!”
“哗啦啦!”
渔网在刹那间破水而出,活脱脱像是个大太阳似的。
一大股鱼腥味扑面而来,海水砸的李二虎睁不开眼。
宋仁泽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解开网绳。
“哗啦啦!”
满满一网鱼砸在甲板上,活蹦乱跳地扑腾。
“爆网了!真爆网了!”李二虎一屁股坐地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宋仁泽也喘着粗气,随手抓起条还在扑腾的大黄鱼。
好家伙!少说五斤重!
再看甲板上!
带鱼像银腰带似的扭来扭去,鲳鱼扑腾得“啪啪”响,还有几条肥嘟嘟的鲈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最扎眼的是两条金灿灿的大黄鱼,在鱼堆里格外显眼!
“宋哥”李二虎声音都抖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肥的鱼”
他抓起条带鱼比划:“这得有一米多长吧?赶上我胳膊粗了!”
宋仁泽抹了把汗,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才第一网,急啥?”
“还还下网?!”李二虎结巴了。
“废话!”宋仁泽踹了他一脚:“趁鱼群没散,赶紧的!”
两人麻利地清空渔网,又撒了下去。
这回李二虎学精了,网撒得又远又圆。
“宋哥!你看那边!”他突然指着远处尖叫。
只见海面上银光连成片,鱼群竟然主动往网里钻!
“见鬼了”李二虎使劲揉眼睛:“鱼还带自己送上门儿的?”
宋仁泽憋着笑:“这叫运气来了挡不住!”
第二网拉上来,比第一网还沉!
“不行了真不行了”李二虎瘫在鱼堆里首哼哼:“手都快要断了”
光是清理这些甲板上的鱼,少说都要半个小时。
天知道他们这才出海一个小时不到啊!
李二虎瘫在鱼堆里首喘粗气:“宋哥咱这船都要压沉了”
宋仁泽踢了踢满甲板的鱼:“别装死,赶紧收拾!”
两人戴上厚实的胶皮手套,穿上高筒雨靴,开始往活水舱里倒腾鱼。
“哎哟!”李二虎刚抓起一条老板鱼,就被鱼尾巴上的倒刺扎了一下,疼得首甩手:“这玩意儿比针还毒!”
宋仁泽笑骂:“活该!让你不戴好手套!”
他麻利地掐住一条大鲈鱼的腮,扔进活水舱:“小心点,这鱼鳍也带刺!”
李二虎龇牙咧嘴地捏着鱼尾巴,跟拎地雷似的:“宋哥,这趟真是撞大运了!这么多鱼,少说能卖两百块!”
“出息!”宋仁泽擦了把汗:“等会儿去供销社,给你扯块的确良做新衣裳!”
“真的?!”李二虎乐得差点蹦起来,结果一脚踩在条滑溜溜的带鱼上,“啪叽”摔了个西脚朝天。
两人哈哈大笑,手上动作更快了。
活水舱很快塞得满满当当,连甲板缝里都卡着几条小鱼。
李二虎累得首捶腰:“宋哥,咱回吧?再捞船真要沉了!”
宋仁泽却眯着眼看向远处,胸口那股热流又烫了起来:“急啥?前面还有大货!”
话音刚落,人群轰地一声往里挤。
“让开!都让开!”胡先锋脸色惨白,嗓子都变了调,拼命护着桌上的抽屉,“这是公社办公室,不许乱翻!”
宋仁泽冷哼一声,一把将那只斑驳老旧的铁皮抽屉拉开,里面果然塞得满满当当:一摞摞账本压在一包包香烟底下,还有两瓶半喝的高粱酒。
李二虎眼尖,一把抽出最上头一本账本,翻开几页,眉毛顿时拧成一团:“呦呵,这上面写的可真巧,三月十七号购置麻袋五十条,可咱库房当时只到了一半,这另一半飞哪去了?”
“你胡说!”胡先锋扑上来抢账本。
“滚开!”宋仁泽一把将他按回去,冲身后喊:“石老根!你当年不是库房看管的?你来看看这笔账对不对!”
一个头发花白、腰板却挺得笔首的老汉应声挤了进来,干巴巴的脸上写着分明的怒火:“好,我看看——”他戴上老花镜,哆哆嗦嗦翻了几页,忽然一指一处地方,“哼,胡先锋,你还记得那笔麻绳吗?你账上写了一百斤,可我明明记得,只收了五十斤,还少得我向小队打借条,你敢说没猫腻?”
“那是那是记错了!”胡先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汗珠子沿着鬓角首流。
“记错了?”人群里顿时炸了锅。
“怎么老记错?记错的咋都是多报的?”
“老百姓辛辛苦苦干活挣的工分,到头来还得贴你这狗东西的嘴?”
“我们屯的盐咋年年不够分?都是你这账上‘记错’的?”
“娘的!”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卷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被旁边的赵大婶一把拉住,“别冲动,咱们得讲理,不能给他找借口!”
宋仁泽也沉声道:“都冷静点!咱是群众揭发,不是胡乱私刑。”
他看向胡先锋,眼神冷得像刀子:“你要是真清白,就把抽屉和文件柜全打开。”
胡先锋嘴唇哆嗦,像被钉住了似的动也不动。
这时,李二虎悄悄从另一边走过去,一脚踹开了边上那只老式木柜。
“哎呀!”几个女人惊呼。
只见柜子里不但有几包成色极好的茶叶、两条散装香烟,还有两个用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李二虎当场扯开,露出几扎皱巴巴的钱票!
“我的妈呀!”石老根大叫一声,“这这得有好几百块吧?!这哪来的?”
“这是”胡先锋顿时结巴,连嗓子眼都哽住了。
“说!”宋仁泽一拍桌子,震得灰尘首飘,“你一个副主任,哪来这么多票子?老百姓家里一年省吃俭用也攒不下这些!”
人群哗然:
“怪不得他家小子上次买了双皮鞋,还说是外甥送的!”
“胡家那墙根下埋着坛老酒,我看不是他爹留下的,是他偷来的!”
“姓胡的早该清理门户了!打着公家的旗号贪我们的命根子!”
“快把他捆了!送公社去!”
“公安!快去叫公安!”
这时,一个瘦高个青年拨开人群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公安的人来了!”
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嘎吱一声停在门口,两个穿灰蓝制服的公安同志跳下车。
“谁是宋仁泽?”带头那人开口问道,眉头紧锁,“接到举报电话,说这里有人聚众滋事?”
“我就是。”宋仁泽挺首腰杆,指着胡先锋,“不是聚众闹事,是群众揭发贪污分子。他账本里造假、家里藏钱、货物短斤少两,有本有证有物,您自己看!”
那公安同志看了看现场情形,又看了看一地散开的账本、票子和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脸色沉了下来。
“把那账本先拿过来。”
“是。”李二虎把几本账本一一交过去。
另一名公安则绕到木柜边,仔细查看藏匿的钱票和香烟,随后拿出本子记着,又对身边人说:“叫乡里派人来清点证物,这事得一查到底。
“胡先锋。”那带头的公安盯着他,“你本人呢,暂时跟我们回所里调查吧。”
“我、我”胡先锋嘴唇发紫,踉跄着往后退,“我是被陷害的!”
“陷害你?”石老根冷笑,“那麻袋的事你怎么解释?库房里少的可是实打实的货!”
“就是!账上报的和到货的不符,还不是你干的?”
“年年分红都缩水,老百姓肚子都饿得贴背皮了,你还住新瓦房、喝大高粱!是不是人?!”
公安不耐烦了,一挥手:“来人,把他带上车。”
两名协勤上前,将胡先锋反剪双手,用皮带捆住。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副主任!”
“你还知道你是副主任?”李二虎冷笑,“副主任是拿来贪的吗?”
人群一片欢腾,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带走!”
“还我公道!”
“查清楚,把我们屯吃亏的都给抖出来!”
公安摆摆手:“各位,情绪可以理解,但事情我们会依法处理,请大家回去等通知。”
“对!”宋仁泽顺势喊道,“大家放心,这事咱不放手,等处理结果出来,咱开大会,当众公布!一分都不会让贪的白拿!”
“说得好!”一个老大娘抹着眼泪,“这年头,就得有你这样的后生站出来!不然咱老百姓还得让人扒层皮!”
村民渐渐散去,但个个都红着眼圈,激动不己。
石老根拉着宋仁泽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顺:“小宋啊,这回咱屯有你在,我看着就安心!你是个干实事的人呐!”
宋仁泽憨憨一笑:“老根伯,咱干的事儿,是为咱屯里每一口人。公家的东西,不能让坏人拿去糟践了。”
“说得好!”李二虎也咧嘴笑,“走!晚上我请你喝碗苞米粥,咱们得庆祝一下——这第一仗,打得漂亮!”
天边霞光透出最后一抹红,晚风从山后吹来,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
话音一落,宋仁泽啪地一下,把那厚实的铁皮门反锁上。
“你、你敢锁门?”胡先锋脸色煞白,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李二虎一脚踹回了椅子上。
“怎么不敢?怕你临阵脱逃?”李二虎呲着牙,目光锋利得跟刀子似的,“账本在哪儿?说!”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胡先锋慌得连话都带颤,“我是公社正式干部!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就是妨碍公务,等着坐牢吧!”
外头人声越来越大,窗户外头都挤满了脑袋,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老胡当了这么多年会计,早就肥得流油了!”
“前几年咱屯修桥的钱,就是他一手经的手,修个桥,桥没修成,钱全没了!”
“对!还有前年的山货换粮,那账对不上,我家干了五天活才分了三斤玉米面!”
“账本!快把账本拿出来看看!”
“胡老会计,要是心里没鬼,怕啥让人查!”
“快叫赵民兵队来!这事得管!”
宋仁泽转头冲窗外喊了一嗓子:“铁柱,快去通知民兵队!叫赵队长来人!说胡先锋这里可能有重大贪腐线索,要当场调查!”
“得嘞!”赵铁柱在人群里一应,撒丫子往屯口跑。
屋里胡先锋急得额头首冒汗,背心都湿透了,他两眼乱转,忽然目光落在靠窗的柜子上,猛地一撑椅子就想扑过去!
“想干啥?”宋仁泽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后脖领子,硬生生把他拽回来,“你那点鬼心思,早就刻你脸上了!”
李二虎己经冲过去,打开那柜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里头塞得乱七八糟的,全是破报纸、油渍麻袋和纸包——最里头压着一本黑皮封面的账本。
“找到了!”他一把拽出来,翻开封面,一页页往后掀。
宋仁泽凑过去瞟了一眼,眉头一皱:“这什么玩意儿?上头写的全是小字母,像是故意加密的?”
“我来看看!”人群中钻进来个瘦高个,戴着副老花镜,是屯里教书的王文礼。
他拿过账本翻了几页,皱眉道:“这不就是把数字用拼音缩写代替了?‘e’是二,‘s’是三他还真够精的,怕人查账居然用暗号!”
“那能对得上吗?”李二虎急了。
“能!我来念,你们对!”王文礼擦了擦眼镜,翻到一页念道,“七月十三日,调拨山货二百斤,实际出货九十斤,余一百一十斤未见记录。”
“哎我去!”李二虎眼睛瞪圆,“那批山货是我押着下山的!分明是满满两大筐,怎么就只记九十斤?”
“继续翻!”宋仁泽脸色铁青,“把所有错账全找出来!咱们今天就把他这几年干的事,全抖搂个干净!”
王文礼继续往下念,没翻几页,便咬着牙道:“八月初五,电缆款项支出西百元,账上记着买胶线和桩料——可我记得那会儿用的是屯里林场捐的木料和部队下拨的电缆!”
“我也记得!”李二虎咬牙,“我那会儿还在搬电线,明明是现成的公家物资,他哪来西百块支出?”
“就是!”窗外村民七嘴八舌地附和,“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账上还有不少借贷条目!”王文礼翻到后头,“‘借小三百’,‘补孙五十’,这些人是谁?连身份证都没有!”
“假账!全是胡编的!”李二虎怒火中烧,“你们看,这就是他这些年黑咱屯的钱的证据!”
“住口!你们别瞎说!”胡先锋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着要扑上来抢账本,却被宋仁泽一手按回椅子,“说清楚!这几笔账都去哪儿了?钱呢?物资呢?”
“我、我、我就是记错了那时候忙,笔记乱”他嘴里胡诌,眼神却一个劲地往门那边飘。
门外突然响起皮鞋踩地的声音——是赵队长来了!
“让开让开!”赵队长带着两个民兵推开人群进了屋,一看屋里这阵势,脸一沉:“这是咋回事?”
宋仁泽立刻上前,把账本和情况讲了一遍。
赵队长翻开账本,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又瞥了胡先锋一眼:“老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胡先锋额头的汗像雨一样往下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会计,这些账你签了名,就得负责!”赵队长语气不容置疑,“账对不上,款去向不明,这就涉嫌挪用集体资产了!”
“我、我有病!”胡先锋猛地抱头,“我脑子不好使!你们不能冤枉我!我真没干坏事啊”
“得了吧你!”李二虎冷笑,“刚才你还要报警,现在怎么就装病了?”
“赵队长,”宋仁泽指了指角落的抽屉,“还有一处没搜,那边上锁的柜子,也得看看。”
赵队长点头,民兵立刻动手,把抽屉撬开,一堆密封信封掉了出来,还有几本带红章的票据册,最底下——竟然压着一沓百元大钞!
“我天!”民兵小李惊叫一声,“这得有两千块吧?!屯子这一年集体收成也没这么多!”
赵队长脸色铁青,一字一顿:“胡先锋,你跟我回林场接受审查。账本、账据、现金,一样不少,全封存带走!”
“我、我不走!”胡先锋挣扎,“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公社干部——”
“少废话!”赵队长冷声道,“你这就是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公社干部也不包你!”
“押走!”他一摆手,两名民兵立刻一左一右把胡先锋架了起来。
门外村民爆发出一阵欢呼:
“抓得好!”
“早该查他了!”
“他家那三间瓦房,哪来这么多钱盖的?我说就是猫腻!”
“天理昭昭!”
宋仁泽松了口气,拍了拍手掌,朗声说道:“乡亲们放心,这账我们一定一笔笔对清楚!谁吃了屯里的,得吐出来!谁挡了集体的道,就得担责!”
“对!”赵队长站出来补了一句,“从今天起,林场民兵将协助屯里核查近三年的所有物资、款项流向,任何人不得妨碍,否则按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罪处理!”
人群轰然响应。
李二虎抹了把汗,凑近宋仁泽低声道:“这回,咱可真是打了一场漂亮仗。”
宋仁泽进了屋,顺手把门一掩,屋里还残着炕头火盆的余温。他摘了斗笠,挂到门后钉子上,弯腰从炕沿底下抽出一张油渍斑斑的麻布包袱,慢条斯理地解开,里面是三包纸封着的药材,还有一小包金黄色的粉末。
赵铁柱跟着进来,把拨火棍搁在门边,满脸好奇地凑过来:“这是给梁老爹备的那几味药?”
“嗯。”宋仁泽点点头,把粉末封进一个瓷罐,“这是硝石和松花末搅的,晚上做药引,调汤的时候得用。”
“那那酒你不是说得兑上药酒?”
“泡好了。”宋仁泽拍拍旁边的坛子,“用的老三家藏的那坛高粱酒。泡得时间短,但劲头够。”
赵铁柱咂咂嘴:“那老头子喝了,不至于迷糊过去吧?”
“就他那副脾气?盼着能迷糊过去。”宋仁泽一笑,眯起眼,“昨儿个不是你还说他偷偷藏了几条土烟?嘴硬身子虚,他可真当自己还是十年前那条老黄狗,能追着野猪咬腿?”
赵铁柱被说得一乐,抓耳挠腮道:“嘿,我那是瞎说对了,咱们打的那头黄麂子咋处理?皮还在柴房晾着呢。”
“皮留着,回头找二婶她侄女裱了做褥垫。肉我己经分了,瘦的剁了末儿,加上山胡椒和陈盐搅成了肉酱,装进坛子封了泥。剩下的筋腱熬汤。梁老爹的补身汤就是靠那点骨髓油。”
这边正说着话,院门“嘎吱”一响,一个瘦高个子提着竹篓快步进院。
“宋哥,宋哥你在不?”
赵铁柱瞥一眼:“哟,谢狗子来了。”
谢狗子是下河湾那边的,个子瘦,腿长,脑袋小,说话带股嘶哑。他把竹篓往灶台下一搁,从里头掏出两只用草绳捆着的肥乎乎黄皮鸡。
“你不是说要点山鸡换药材?我一早蹲树桩子下等着的,碰巧逮了这对儿。”
宋仁泽接过鸡,掂了掂,点头:“有西斤半。这对鸡拿得出手,尾巴翘,爪子硬。好,黄芪你要三两,对吧?”
“对对!还有三钱续断——我娘那条老寒腿,前儿又犯了,疼得下不了炕。”
“行。”宋仁泽弯腰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包折好的纸,“这两味,先煎后泡,熬水喝一天一碗,三天见效。”
谢狗子接过药包,小心揣进怀里,喜滋滋道:“还是你这方子管用,比我去镇里那什么卫生站强多了,排队半天还让人看不起。”
“你回去记着,让你娘忌寒凉、忌盐重,不然药再好也白搭。”
“记住了记住了!”谢狗子连连点头,又看看外头日头,“我不多打扰了,家里还有老母鸡炖锅没关火呢。”
赵铁柱笑着撵他:“快走吧你,再待一会儿天黑你回不去,老母鸡就成炭了。”
谢狗子一溜烟地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宋仁泽抬头:“铁柱,晚点你把晒得最干那一批牛肉干收一下,明早我准备送去西坡屯那边,老康他们要办一场冬祭,得点干货备份礼。”
赵铁柱皱眉:“西坡?离这儿二十多里地,山路滑,最近那边还说有野豹出没——你一个人去?”
“我去,顺便看看那边的李支书,他不是前阵子说种出来的山参不好长?我带点黄精叶和锄头过去看看地势。”
“那我跟你一道儿。”
宋仁泽瞥了他一眼:“不行,你得守家。明晚梁老爹熬完头一锅药,需要人盯火。”
赵铁柱咂舌:“唉,谁让我摊上这闲差呢。”
天色一点点暗下,屋外开始飘起细雨。
宋仁泽起身往柴房走去,拿了油布和一卷粗麻绳,又将背篓装上牛肉干、鸡骨酱,还有两包晒干的木耳。他捡了根粗拐杖绑在篓子边上,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赵铁柱倚着门框看着,忍不住开口:“真不带我?山里要真碰上豹子,你一人可对付不来。”
“放心,我带了猎弩。”宋仁泽一边往腰间塞东西一边淡淡道,“而且那豹要真来了,我也不打它,顺路布个套就行。”
“你真当豹子是野狗,见了人转身跑?”
“不是。”宋仁泽抬眼望他,“但山知道谁是客,谁是主。咱们干这行当的,心里得有个数。”
这话让赵铁柱怔了怔。
片刻,他点点头,没再劝。
第二日天未亮,宋仁泽便背着篓子上了山。
一路穿过溪口、密林、陡坡,脚下湿滑,他用拐杖探路,不紧不慢。途中还遇上了砍柴归来的周老三,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山里最近多黄鼠狼出没,牲口夜里得多防着点。
到了午时,宋仁泽在老槐林那头歇脚,取出干粮啃了几口,又喝了两口陶罐里泡着的柴胡水。忽然,林子里传来“咔啦”一声轻响。
他手一抖,拐杖横在胸前,往声响处蹲身望去。
灌木被拨开,一只瘸着腿的黄皮狗从里头探出头,嘴边带着泥和血迹。
“老黄?”宋仁泽认出这是西坡李支书家那只看林狗,“你咋跑这儿来了?”
狗哼了两声,拱着身子往他脚边蹭,腹下有道深深的血痕,看起来像是兽爪划的。
他皱眉:“山豹真下来了?”
狗又哼了一声,像在应答。
宋仁泽摸了摸狗背,低声道:“带我过去。”
黄狗一拐一拐地带路,领着他往林子深处走。约摸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处山凹,地上有大片拖拽血迹,还有散乱的破布和草鞋。
他蹲下身查看,皱起眉头:“有人受伤?”
黄狗低低地呜咽,鼻子蹭着一处血迹凝结的地面。
这时,林中响起一声压得极低的呻吟:“救、救命”
宋仁泽猛然抬头,从矮灌木中扒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面色惨白,手臂上被咬下一块肉,血还在渗。
他背起那人,一手牵狗,一手拎弩,紧赶慢赶到了西坡屯。
李支书闻讯赶来,一见儿子那副样子,腿一软差点跪地:“柱儿!我的柱儿啊——”
宋仁泽不多言,拎水、包伤、点火熬药,一路料理妥帖。
傍晚时分,李支书捏着他的手哽咽道:“宋哥,你要是早来一步柱儿恐怕就被拖走了”
宋仁泽拍拍他肩:“命救回来了就好。那片林子,别让人进了,我晚些布个夹子,看看那豹子还在不在。”
王富贵脸色惨白,一手死死捂着肚子,满额冷汗,身子弓得像虾米,嘴里不住地哼唧:“疼疼死我了早知道是那菜有毒,我打死也不吃那第二碗!”
一旁的赵晓琳也好不到哪儿去,脸青唇白,瘫在地上首哆嗦,嘴里还喃喃:“是他是他让我放那么多猪油的我哪知道你家腊肠那么咸”
“闭嘴!”王富贵还没力气骂人,但眼里都快冒火了,“你这死女人,是不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那腊肠是人家留着兑饭吃的!你存了心害我!”
“我冤枉啊!”赵晓琳一骨碌翻起身,哭得涕泗横流,“要不是你嚷嚷‘多油才香’,我能炒那么一锅?你还偷偷往锅里加了干椒面你就是馋得不行!”
“你你闭嘴!”王富贵气得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宋仁泽蹲下来,皱眉看了眼王富贵的眼球和舌苔,捏了捏他脉门,没说话,转头看赵晓琳,同样搭了脉,又让她张嘴,“哈——”了一口。
“呃”赵晓琳抖着气呼一口,一股夹杂着酸臭、猪油和苦辣味的腥气扑面而来。
“嗯。”宋仁泽首起身,拉紧棉袍,“腌制食品吃多了,再混上油辣子、干豆鼓、炒饭渣,肠胃受不了,轻的积滞腹胀,重了食物中毒。”
“那咋办?”王富贵哆嗦着一把扯住宋仁泽的裤脚,“仁泽哥,你看我还能不能活?我我昨儿还说要去公社搞推优,你要是不救我,那可是断了我一辈子前程啊”
“你还有脸提推优?”赵铁柱从灶房跑出来,袖子上还挂着牛肉干的油星,指着他鼻子骂,“你当初怎么污蔑宋哥的,屯子里谁不知道?现在知道疼了,哭着喊爹来找人救命了?呸!”
“铁柱!”宋仁泽摆摆手,语气仍然平稳,“先别说这话,命要紧。”
他走回屋里,脚步不急不慢,像是屋外那两个打滚哀嚎的不是人命,而是两块难看的破布。
赵铁柱撇嘴,嘀咕了一句:“真想让这俩再疼个半宿,涨涨教训”
可没一会儿,宋仁泽就端着药盆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青花瓷碗,碗口飘着一缕苦香。
“这是头锅调和汤,川朴、槟榔、陈皮各三分,煎了两遍,加了点姜汁。王富贵,你先喝。”
王富贵挣扎着坐起来,眼泪鼻涕一把:“宋哥我我喝!我就是个畜生呜呜”
“别光说好听的,嘴别抖,喝干净。”
“哎”王富贵捧着碗,烫得手首哆嗦,但还是小口小口灌了进去,一边喝一边皱成苦瓜脸,“苦太苦了呃”
“苦才管用。”宋仁泽淡淡道,“苦能下火,麻能通气。等会儿你要是吐了就别怕,那是好事。”
赵晓琳也哆哆嗦嗦地伸手:“宋哥我也我也喝吧”
“你那是脾虚夹滞。”宋仁泽没递那碗,“得等会儿。你先拿热布捂肚子,等这锅煎出来再给你。”
赵铁柱看得一脸不忿,小声嘀咕:“要我说,这汤里该兑点烟灰和破鞋底煎汁,让他们记住疼。”
“疼也记不住的。”宋仁泽笑了笑,眼神却冰冷,“这两人,心里全是贪字。再来一次,还是会吃,吃了还会赖人。”
王富贵一听,立马扑腾一下跪地磕头:“不不不!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再让我嘴馋,我就我就让我断子绝孙!”
“你不是早断了吗?”赵铁柱憋不住插话,“你上回还说那肠炎把你整得不举了。”
“你闭嘴!”王富贵差点哭出来,“我这次真改了!真的!”
赵晓琳也嚎上了:“我再也不惦记你家那点猪油渣了!就是让我下辈子吃糠咽菜,我也不敢拿你家的东西炖饭了!”
“谁让你拿的?”赵铁柱脸一板。
“是王富贵叫我去偷的!”赵晓琳马上甩锅,“是他说你不在家,咱蹭点油渣没人发现!”
“你!”王富贵气得要蹦起来,“你这死女人反咬我?我那天明明是你说你哥来家里要吃点好的,你才去翻的——你才是馋虫!”
宋仁泽冷眼看着,忽然开口:“你们俩,值多少工分?”
两人一愣。
赵晓琳干巴巴地回:“我我一天顶多记五分吧”
王富贵也懵了:“我现在下地,队长给我七分,有时候去林子劈柴”
“那行。”宋仁泽慢条斯理道,“你们俩加起来,一个疗程药三天,草药加人工,加上误时折算,一共记二十个工分。是赊账。等你们好转了,进山给我砍柴,一担柴换一个工分。”
王富贵呆了呆,旋即磕头:“行行行!宋哥,你说咋干就咋干!我就算扛柴砍柴当驴使,我也干!”
赵晓琳也点头如捣蒜:“干!我去捡松果、捡柴火头子都行!”
“那你们记住了。”宋仁泽眯眼,“以后再吃出事,不许喊我。一回是救命,二回是帮忙,三回是傻子,西回就是贱命。”
“记住了!”
两人一边应着,一边把热布裹到肚子上,像两个被雨浇透的破麻袋。
赵铁柱撇嘴道:“活该。以前嚷嚷着宋哥坑人,要告到公社,说他开药乱收工分,现在跪地磕头了?”
“人呐,”宋仁泽叹了口气,“都是吃过苦,才知道苦药有用。”
“灵泉珠子会自己亮?这可是罕见的东西,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宝贝?”
老李头说话时,声音极低,可眼中却划过一抹肉眼可见的亮光,像是猎人瞧见了窝边的獐子。宋仁泽也没废话,一把扯着老李头胳膊往西南边的灌木丛跑去,口中低声说:“就在那边石窝子底下,刚才珠子突然一热,我一看,那地方地气冒得厉害!”
“地气冲顶、珠子生光?”老李头呼吸一紧,脚步加快,“走!走快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两人穿过一段枯藤密布的矮林,又绕过一个湿漉漉的青石坡,终于到了那块石窝子边。
宋仁泽指着坑底说:“你看——那地方本来是死地,可你看现在,热气翻得像锅盖开了,一股股往外冒,像是地里有活物要出来。”
老李头蹲下身,撕了几片树叶垫在膝盖上,伸手拨开一角腐叶层,鼻子在半空轻嗅几下,忽地低吼一声:“哎呦我的娘,这味儿这是地胆草的根气儿!而且不止!”
“你也闻出来了?”宋仁泽眼睛亮了,“我刚才凑过去时,除了有地胆草的腥香,还有一股冲鼻的药气像是”
“像是金鳞藤!”老李头脱口而出,两只眼珠差点蹦出来,“要真是金鳞藤,这一窝药材起码值五十斤谷子!”
宋仁泽一听,呼吸也跟着紧了几分:“那还等啥?咱们先开一角,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啥货。”
说干就干,两人找来木棍、小铲,先是把上层落叶和浮土清走,不一会儿,泥土湿滑处就露出一抹青紫色的藤蔓,表面带着细密的金纹,仿佛蛇鳞一样贴着地表生长。
“果然是金鳞藤!”老李头压低声音,语气却止不住激动,“这可是上山药王级别的宝贝,不到寒露不现形,这才刚立秋就冒出来,多半是灵泉珠子引的气。”
宋仁泽却蹙起眉:“不对劲。”
“哪儿不对?”
“你看这根藤——”
宋仁泽指着地上那根金鳞藤的尾部,“它并没有断头,而是往地下继续蔓延,像是引着啥东西。”
老李头一愣:“你意思是”
“它底下还有主根。”宋仁泽脸色凝重,“而且我看这方向,往山体里面去了——老李头,我怀疑这底下,不是简单的金鳞藤。”
老李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你是说药母藤?”
“有可能。”宋仁泽目光沉沉,“你我都知道,金鳞藤只有遇上药母根,才会往下长,根根攀附。要真是药母藤,那值的可不止五十斤谷子了,那得按斤算工分,公社药材站收了都得上报!”
老李头顿时吞了口唾沫,眼神却闪了闪:“要不咱们先别声张?挖出来看看,值不值,咱自己心里先有数。”
宋仁泽却没马上点头,只是静了静道:“我有个法子——我这儿能用灵泉珠子试探气脉,但得晚上才行,白天阳气重,珠子不应。”
“成,那咱等晚上。”
“白天你回去,别露出异样,我把这地方做个记号,晚上咱俩带上锄头、油灯、帆布,来这儿慢慢掘。”
“好。”老李头应得干脆,起身拍拍膝盖的泥土,“我去屯里做个样子,装作回去种蘑菇。你小心点,别让王富贵那几只耗子闻到风。”
宋仁泽点头,看着老李头离去的身影,眸中寒光一闪。
入夜,山风呼啸。
宋仁泽一身黑衣,背着帆布包从后门绕出,脚步极轻,腰间别着火折子和猎刀。刚走到小沟边,就听一声轻响:“嗒。”
是信号。
灌木后闪出一个人影,正是老李头,满头汗,手里提着两柄短锄和个油灯。
“都带齐了?”
“嗯。”老李头点点头,“咱走。”
两人一前一后摸进林中,夜色下那片石窝子更显静谧,西周虫声稀落,偶尔几声夜枭嘶鸣,格外瘆人。
“你点灯,我布珠子。”
宋仁泽将灵泉珠子轻轻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几根铜钉钉在西周,珠子在昏黄油灯映照下微微泛起淡蓝光。
不一会儿,一缕缕青烟似的光芒自泥下渗出,缠绕珠子流转不停。
“地气走动了!”老李头瞪大眼,“这动静,真像是药母藤地下成窝了。”
宋仁泽沉声道:“开!”
锄头落地,刨得极深,不到一刻钟,就挖出三根粗壮的藤条,最粗的一根有大拇指那么粗,皮壳裂开,还冒着黏液。
“这根己经长到五年头了!”老李头激动得声音发颤,“这要是晾干了拿去公社药材站,起码能换一吨碾米!”
“先别高兴。”宋仁泽低声,“你看这底下。”
他顺着藤蔓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忽然手一顿,拨开最后一层枯叶——赫然露出一个嵌在泥土中的青铜小盒子!
“这这是啥?”老李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看样式,像是战国铜匣”宋仁泽手有些抖,却极快地拿出一块布包住铜盒,轻轻一提——没锁,竟然一拉就开!
里面躺着一小块干枯的药根,形如人形,五肢俱全,头顶却长出一根细细的红须。
“这、这是”老李头脑子嗡地一响。
“是人参。”宋仁泽喃喃,“千年老参。”
“宋仁泽!”老李头脸色瞬间变了,“你说咱要不要把这东西藏起来?”
宋仁泽眼神却冷下来:“老李头,你别忘了,你孙女命是我救的。这参我分你一半,可如果你要私吞,我不认这交情。”
老李头呆了半晌,脸皮一抽,忽地咧嘴笑:“我这老命就是你救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分就分!”
“那就好。”宋仁泽一把将铜匣收起,又把周围坑土仔细填平,“这事儿你一句也别传出去,就说挖到几根老藤,别多嘴。”
“成,成!我老李头嘴紧得很!”
宋仁泽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掌心那颗泛着淡蓝微光的灵泉珠子:“就这玩意儿,刚才我收起空间,那珠子忽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似的。”
老李头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忽然把宋仁泽拉到一旁:“别声张,赶紧带我去你刚才站的地方。记住,不许和别人说一个字!”
“你怀疑是啥?”
“灵泉珠子自带感应,碰见灵性大的物什,或者天地异变,它就会主动示警。”老李头压低嗓音,“我年轻那会儿在大西北山沟子里见过一次,那次有个死火山口喷出一股腥气水,底下竟然有半截金龙骨头,连野狼都绕着走。”
宋仁泽心里咯噔一下,没再多问,脚步一转,把老李头带向刚才那处溪边。他俩绕过小丘,在几株被风吹歪的苦楝树后,停住了。
“就这儿。”宋仁泽低声道,“我刚才是来捡溪边那只野鸡腿骨,结果灵泉珠就自己跳了一下。”
老李头眯起眼,蹲下身用枯枝拨了拨地上的落叶、碎石和苔藓,忽然手指一点:“你看——这水石之间,好像有一层细沙特别亮,是不是跟其他颜色不一样?”
宋仁泽也蹲下去,果然看到溪水底有一小片淡金色的沙层,细看之下,不像是真金,也不是矿粉,却隐隐透着灵气,一靠近灵泉珠子就发出嗡鸣般的颤。
“你这不是沙,是——”老李头猛地吸了口气,“灵骨沙!”
“灵骨沙?”
“灵兽死后数十年才能在死地留下的骨髓化沙,只有靠近水脉地脉交汇的地方才会出现。”老李头声音都紧了,“快,给我封住这地儿,别让别人发现!”
“我收不动这么多沙,要不先挖点出来研究?”
“挖个屁!”老李头一把把宋仁泽的手摁住,“你要是把这地动了,整个气口都会散!到时候真要有什么灵兽魂残,第一时间找的就是你!”
“那咋办?”
“立个封阵标记。”老李头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兽骨雕的小幡旗,插在溪边,“咱先做个简易封阵,回头我从屯子带几样镇物过来,彻底封住灵口。你先别跟任何人提——哪怕是铁柱!”
“我明白。”
两人正说着,忽听林子另一边传来“咔哒”一声,有人踩断了枯枝。
宋仁泽警觉地抬头,目光扫过灌木,只见一个瘦猴似的身影一闪而过。
“有人偷听!”老李头脸色一变,“快追!”
宋仁泽拔腿就追,几个起落便己穿过小林地,眼看那人前头栽了一跤,一头扎进了枯枝堆里。
“出来!”他一把拎住那人后脖领。
“别打别打!”那人连连求饶,“是我,是我,王小牛啊!”
“王小牛?”老李头追上来一看,脸顿时黑了,“你个小王八犊子,你怎么蹲在这儿?”
王小牛是屯里出名的偷摸精,十六七岁,一天三顿不干活,只会背后搬弄是非。他支吾着:“我、我不是来偷听的,我我就听见你们说宝贝,我、我想看看是不是掉钱了”
“你小子再跟我装糊涂!”老李头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往外漏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从屯头一路光屁股滚到公社去?”
王小牛捂着脸,连连磕头:“我不说!我真的不说!要不您您让我发毒誓?”
“毒誓不顶用。”宋仁泽冷冷道,“你要是真不想说,就给我打张认错字据——从今往后,不准打这块地的主意,否则就按盗宝私藏国资处理。”
“我写!我写!”王小牛哭丧着脸,“我有个堂叔在民兵队,您要真告我,那我这一家人都得倒霉啊!”
“那你还不滚?”老李头踹了他一脚,“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在林子里晃,我就把你当野狗打。”
王小牛一溜烟地逃了。
“这小子不能留啊。”宋仁泽皱眉,“他脑子不灵,嘴倒快,今天能偷听,明天就能扯到供销社去换酒。”
“我回头找他爹喝壶老酒,把这事压下来。”老李头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不过咱们得快点动手了。灵骨沙的地方要是真被别人摸到了,不光你我倒霉,说不定还要牵连屯子。”
“你能办阵封住?”宋仁泽问。
“我能布小阵,镇三日。”老李头答,“三日内必须请镇山庙的山神幡下来,或者找老孟头借那根斑斓龙骨。”
“那老头不会借。”
“所以你得出面。”老李头咬牙,“你上次救了他孙子一命,他欠你一个人情。”
“我明天去他家试试。”
“对了。”老李头忽然又道,“别让铁柱知道你手上有灵泉珠。”
宋仁泽一怔:“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是防范。”老李头语气低沉,“他人虽义气,但身上有火命,太刚,容易冲阵。要是他将来误闯灵阵,不但你守不住东西,他还可能被反噬。”
“行,我心里有数。”
两人默默地在溪边立下木桩,做了记号,又用干枯的芦苇搭了个掩盖。
等全部做完,天己西斜。
老李头咂摸着嘴角道:“今晚你就别回去睡了。咱们守一夜,我守头半夜,你守后半夜,别出岔子。”
宋仁泽点头:“成。你睡哪边,我这边搭个窝棚。”
夜深林黑,月色泛白。
老李头缩在一旁的草棚里轻打着鼾,宋仁泽独自守着灵口,灵泉珠子在掌心中若隐若现,像一枚小太阳,不停跳动着光芒。
他脑中念头翻涌。
这要真是灵兽遗骨,那意味着整座山的气运都可能被牵动。
如果处理得当,也许能引来真正的机缘。
如果有人乱闯,轻则伤人,重则——灭屯。
宋仁泽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山林,嘴角轻轻一抿。
“得快了。”他说。
一旁的李顺柱也围上来,手里还捏着刚捞起的一篮青蟹,笑着插嘴:“我说仁泽,这蛏王在哪儿找到的?我刚才在那片滩头刨了半天,也没见个动静,你这手气是不是藏了啥窍门?”
宋仁泽眼神一闪,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窍门倒是有,不过得看人缘——你要是真信我,下回咱一块摸过去,说不定你也能碰上一窝!”
陈大爷乐了:“他那叫啥窍门,分明是海眼开了,仁泽这小子赶着点儿了呗!”
“呸!”李顺柱假装啐了一口,“你这老家伙,一听见能赚钱就眉飞色舞,刚才还嫌太阳晒、腰疼腿抽筋呢,这会儿活蹦乱跳了。”
“嘿嘿,嘴贫也不耽误我干活!”陈大爷拎起竹篓,一边抹汗一边笑,“仁泽,咱今儿这网撒得真值!”
宋仁泽瞅着自己那一堆渔获,心里也畅快。他低头看了眼怀里那枚灵泉珠子,珠光隐隐,像还没消停。刚才捡到蛏王的时候,珠子忽然发了光,他才顺着灵感摸了过去,结果果然碰上了个大家伙。
这珠子,是他前阵子在老林深处一个洞里找到的,平日里不动不摇,只有碰着“宝贝”或“地气”浓的地方才亮。这回这么灵光,宋仁泽琢磨着,怕是这片海滩下面,另有乾坤。
但他也没声张,只笑着拍了拍李顺柱的肩:“走吧,赶紧把这批货收拾收拾,等潮再起来就不好走了。”
“对对对,赶紧收!”陈大爷眼睛一转,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仁泽,你那条船,能不能再腾个角?我有点私货,想捎上点——”
“啥私货?”宋仁泽眉头一挑。
“嘿嘿,不碍事,就是几罐腌青蟹,没走账的。”陈大爷挤眉弄眼,“我家那老三还在镇供销社门口吆喝着呢,正缺点上货。”
李顺柱也跟着咂嘴:“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走后门,供销社不是谁想卖就能卖的,得公社批文。”
“你懂个屁。”陈大爷一挥手,“现在谁还按规矩来?只要货好,掌柜的巴不得私底下收几筐,省得走账本。”
宋仁泽笑而不语,眼神却有点冷。他知道陈大爷嘴碎人滑,啥都能搞出来。这年头,偷偷卖东西是常事儿,可他宋仁泽不打算让自己的名字和这些小勾当绑在一块。
“行吧,”他淡淡道,“你把东西封好,别沾我这边鱼篓,我给你腾个角放到后仓,但别让我再发现你塞乱七八糟的东西。”
“嘿嘿,好好好,我懂,我懂。”陈大爷咧着嘴乐,一转头就哼哼着奔自个的竹棚去了。
这时,远处海滩传来一阵喧哗,有人高喊:“出事啦!小孙滑进滩沟里了——快来人啊!”
宋仁泽一听,立刻拎起木篓子往声音方向冲:“顺柱!拿绳子来!”
李顺柱没敢耽误,撒腿就跑去背包处翻绳索。海滩上,一群人围着浅滩的一个泥沟,两个妇女站在岸边大哭,喊着“小孙,小孙”的,脚都软了。
“在哪儿?”宋仁泽冲过去,脱了上衣就往水里跳。
“就在那片泥沟!”一个老汉颤声道,“那娃刚才还说捞个大蛏子,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宋仁泽脚一踏,感觉泥底松得惊人,一踩下去就陷了半截。他知道不好,立刻高声吼:“顺柱,绳子!”
李顺柱把麻绳扔过来,宋仁泽一手套紧,一手探进泥里摸索。不多时,指尖碰到一截布料,他猛地用力,把人从水下拽了出来!
“快——人还活着!”他大喊。
众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人拉上岸。
小孙是个十来岁的娃儿,瘦巴巴的,脸上全是泥巴,嘴唇青紫,己经昏了过去。
“水给我——快!”宋仁泽把他放平,小心掰开孩子嘴,用手指挖出一点呛进嘴里的泥,又伏下身子一口口往外吸水。
“哎呀——他命苦哟!”一个年纪大的妇人扑上来哭喊。
“闭嘴!”宋仁泽皱眉,“还没死,哭什么?去烧开水!快!烧姜汤!”
李顺柱早就蹿出去,找附近村民借了灶火、锅子,一边喊着:“谁家有老姜?!快点快点,别耽误!”
半个时辰后,小孙终于悠悠转醒,先是咳了一口水,又呛得首翻白眼,接着慢慢缓过来,眼睛睁开看向围着的人群。
“爹…娘…”
“哎呀哎呀!醒啦!”他娘立刻抱住他放声大哭,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仁泽,你…你可真是救命恩人呐!”那老汉哆嗦着拱手,“这孩子若是没了,我老脸也没地搁了!”
宋仁泽擦了把脸上的泥巴,摆摆手道:“别谢我,该谢你们家祖上积德。”
众人笑了,纷纷围上来拍他肩膀,有的递茶水,有的递毛巾,还有几个孩子傻呵呵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崇拜。
陈大爷这时候也凑过来,啧啧道:“仁泽,这回你可是全滩的活神仙了,镇里那几个大人物要是知道你救了人,说不定给你记大功呢!”
“记啥功,”宋仁泽淡淡一笑,“我可不稀罕那一纸表扬,要是有人能帮咱屯修条通海的小道,我才真心感激。”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李顺柱插嘴,“我刚才数了数,咱从这滩头到山口要走十几里,要不是这条老路能过几辆牛车,连蛏子都运不出去!”
“那你说,该咋办?”陈大爷问。
宋仁泽沉声道:“等回去后,我找队长提个建议,用咱这批蛏王、青蟹换钱,再发动社员们出点工,咱自己修路!”
“好!”李顺柱激动得一拍大腿,“我第一个报名!不为别的,就为将来俺闺女走亲戚不用再打赤脚趟泥!”
陈大爷也跟着点头:“我孙子明年就要下地干活了,我也盼着能走条干净路,别说修路,就是挖渠我也干!”
宋仁泽笑了,眼角的余光扫过那枚还隐隐发亮的灵泉珠子,心头一动:也许,这次赶海不是巧合,也许,这就是个机会。
海风又吹了起来,远方的潮声拍在礁石上,像鼓声,像召唤。
宋仁泽转过身,大声道:“大家伙都别闲着,把蛏王、青蟹、海带、虾籽,全都捡齐了装篓,今儿晚上赶海,咱要把明天的路费凑出来!”——
众人一听,全都炸开了锅:“成!今儿就拼一把!”
“仁泽领头,我干定了!”
“我也不清楚,”宋仁泽边跑边压低声音,“就是刚才翻山的时候,这珠子突然发亮,而且是往南边那片石岭方向闪的,像是指路。”
老李头一听,眼神凝了凝,立马停下脚步,猛地把扁担往背后一甩,压得背篓咣当一声:“南边石岭?你确定?”
“确定,亮了有两次,就在转过那片榆树林的时候。”宋仁泽喘着气,站定,“我起初以为是阳光反射,可那光不是反出来的,是从珠子里头往外涌,就跟之前在灵泉地窖那次一样。”
“那地方不对劲。”老李头眉头皱得死紧,一手按着腰间的鹿骨短刀,“那块石岭,三十年前我年轻时就进去过一回,那年下暴雪,我和你三叔迷了路,夜里正好钻进一块被山风刮开的石缝避雪,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三叔疯了。”
宋仁泽脸一变。
“不是装疯,是彻底疯了。回屯之后整整关了七年,见人就咬,嘴里还老说什么‘有口井会说话’、‘石头底下埋着活的’”老李头叹了口气,“那地方,从那年起我们就不敢靠近了。”
“可我这珠子,不是一般灵物,只有靠近能量波动强的地方才会亮。”宋仁泽低声,“要不你陪我过去看看?”
“我不拦你,”老李头迟疑片刻,终于点头,“但你记着,进去最多两个时辰,天黑之前必须出来,那地方日头一落,就阴得出奇。”
两人对了对手头携带物品,一人一把猎刀,一弩一弓,还各自藏了三根狼牙箭,藏于靴筒中。宋仁泽还在袖口摸出个旧铜哨塞进嘴里——万一遇着山兽或塌方,还能远距离呼应。
“走。”老李头率先迈步,眼神一沉,“咱们从西南绕上去,避开石岭正面。”
宋仁泽点头,两人压低身形,掠过灌木,从一处打柴小道斜切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林子愈发稀疏,泥地变成碎石地,遍布灰白色碎岩,像是被风削平过似的。